柯錚亮沒有走，他也知道自己是肯定走不掉的。假身份確實提前辦了好幾個，可是內線的朋友告訴他上級下了嚴令，所有車站、機場都把他的高清照片發布出去了，只要他這張臉出現在鏡頭裏，警察隨時都會趕過來。被嚇傻了的柯錚亮只能藏身於臨安街上的別墅裏，指望別人拉自己一把。

昏黃的燈光下，嬌滴滴的小女孩穿著水手服，正跪在柯錚亮身前賣力的扭動著腦袋。柯錚亮早被掏空了身體，只能呆呆的望著窗外轉移註意力。窗邊的酒櫃裏，藏著幾排意大利酒莊的紅酒，短短的兩天功夫，已經被柯錚亮喝掉了十幾瓶。

“幹爹，帶我出去旅游好不好啊？你看看萌萌，人家都去塞班島了呢。”小女孩擡頭沖柯錚亮拋了個媚眼，嗲嗲的說道。

柯錚亮點點頭，說：“好，好，又不是什麽大事。”

“對了，萌萌的照片你看了嗎，她用的是蘋果x，我也要換一個。”

柯錚亮苦笑著說：“行，你自己去買吧。”

“可是我沒錢啊。”

柯錚亮努了努嘴，道：“抽屜裏有，自己去拿。”

“嗯嗯，謝謝幹爹，幹爹對囡囡最好啦。”

縱然轉移了註意力，柯錚亮也沒堅持多少時間。等他癱軟在沙發上的時候，小女孩清理了嘴裏的東西，然後換回自己的衣服，從抽屜裏拿了一疊鈔票出去了。柯錚亮還需要靠她幫自己買菜帶飯，雖然看在眼裏，卻也沒有多說什麽。

小女孩很乖巧，出去的時候還順帶著鎖上了門。柯錚亮沈沈的嘆了口氣，他真的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落到這步田地。程家新村的房子，確實有一點質量問題，可是堅持二三十年一點問題都沒有。按照現在的發展速度，哪用得著三十年，搞不好十幾年後又要拆遷再建了。誰能想的到老天爺跟自己過不去，臺風從哪兒過不行啊，非得停在黎城上空。這一場洪災可算是徹底幫了倒忙，沖垮了濱河小區的新樓房，又弄塌了程家新村的高層住宅，這回就算他柯錚亮滿身是嘴，也無法向紀委和公眾交待了。

不過柯錚亮還心存一絲僥幸。事情已經過去將近一周了，新聞裏播報的都是正面新聞，說司法局副局長馬先重被司法部追授為為特級英模、李永忠等人立下二等功……各級領導都露了面，壓根兒沒有提及樓房倒塌的事情。

摸到遙控器，柯錚亮忍不住打開了電視機。黎城新聞臺一閃而過，柯錚亮突然看到一個瘦長的黑影站在電視機前。柯錚亮嚇了一跳，凝神看了兩眼，才發覺電視機前一個人都沒有。放下遙控器，柯錚亮站起身來，想把客廳裏的大燈摁亮，可剛一起身，剛才的黑影就坐在了自己對面的沙發上。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柯錚亮虛張聲勢的叫道，“你什麽人，私闖公民住宅，想坐牢是不是？”

劉衛國皮笑肉不笑的道：“行啊，你報警吧，柯總。”

柯錚亮裝模作樣的拿起了手機，屏幕卻是黑的，原來自從決定潛逃的那一刻起，他就沒敢開過機。劉衛國靠近柯錚亮坐下來，迎面沖著鼻梁骨就是一拳打過去。柯錚亮根本沒有反應過來，只覺得眼前一黑，麻木火辣的感覺充斥著整個大腦，鮮血像泉水一樣流了下來。

柯錚亮痛的叫喊起來，捂住鼻子，卻發現鼻梁骨都被劉衛國打斷了。

“別動手，有話好說，有話好說。”柯錚亮含糊不清的叫道。

劉衛國冷冷的道：“這一拳，是替程家新村的村民打的。”跟著擡腿一腳踢在柯錚亮的胸口，柯錚亮一聲悶哼，肋骨斷了兩條。“這一腿，是替被你禍害的那些女孩子踢的。”

柯錚亮像死狗一樣呼呼的喘著氣，痛的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。劉衛國也不管他，自顧自走到酒櫃邊開了一瓶洋酒，緩緩的滴灑在柯錚亮的鼻子上。柯錚亮痛的厲聲慘叫，劉衛國不為所動，又是兩腳踢在柯錚亮的小腿上。柯錚亮厲聲大喊：“停手，停手……你他娘的……殺了我吧。”

劉衛國置若罔聞，繼續像踢沙袋一樣收拾柯錚亮。他下手很有分寸，每一拳每一腳都讓柯錚亮生不如死，卻偏偏避開他的要害部位。柯錚亮一輩子養尊處優，何曾經受過這樣的煎熬，每次都恨不得咬舌自盡，可牙齒剛剛咬到舌頭，就痛的咬不下去了。

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，柯錚亮痛的昏了過去，又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。黏糊糊的血液粘住了眼睛，整個大腦也木然一片，此時柯錚亮只剩下一個念頭，向紀委投案自首。管他判多少年，都比現在要好得多。哪知道勉強睜開眼睛，那個男人還在自己旁邊坐著，而且手裏提著一把亮晶晶的菜刀，在燈光下亮的刺眼。

柯錚亮喘著粗氣，半死不活的問道：“說吧，你到底想要什麽？”他已經知道這個人不想殺他了，否則哪還用的著等到現在。

劉衛國很幹脆，道：“就要你一句話，一建集團幹的豆腐渣工程，都是受誰指使的。你一個小小的處級幹部，還沒有這麽大的膽子。”

柯錚亮幹巴巴的咽了口唾沫，想說點什麽，卻又沒有說出聲。劉衛國摩挲著手裏的菜刀刃，靜靜的道：“我只給你三分鐘時間。你不交待，我就把你胳膊腿全部砍下來，然後再把你交給警方。”

柯錚亮嘿嘿一笑，道：“你殺了我吧，別整這些沒用的。”

劉衛國點點頭，把菜刀放在了柯錚亮的腳脖子上。手腕揚起，刀口落下，柯錚亮只覺得腳上一痛，隨即那痛感鉆入心裏，差點讓他喘不過氣來。蜷縮著身子看了一眼，原來這個劉衛國沒有去砍自己的腳腕，而是剁掉了自己兩根腳趾頭。

柯錚亮試圖用手去捂傷口，但劉衛國的刀口又一次揚了起來。

“我說，我說！”柯錚亮破口大罵，“你他媽的，簡直不是人。”

劉衛國又是一刀斬過去，這回沒碰到柯錚亮的腳趾頭，但距離他的胳膊也只有三公分的距離。“回答我的問題。”劉衛國寒著臉說。

柯錚亮脫口叫道：“許俊霖，我說了，是個香港人？”

劉衛國嘿嘿冷笑：“一個香港人，就能讓你俯首聽命？你他媽當我是傻子呢？”

柯錚亮猶豫了半晌，又低聲說道：“還有……譚……譚家霖。”

說出這個名字，柯錚亮知道自己的死期就不遠了。譚家霖是什麽人，堂堂的正廳級幹部，而且還是文書記的親外甥。就算眼前這個人不殺自己，只要自己落到警方的手裏，恐怕也會莫名其妙的離奇暴斃。至於是死在醫院裏還是看守所，那誰也說不準，反正電視裏演過很多次了，自己這種人遲早被滅口。

“好了，我老實交代了，給我個痛快吧。”柯錚亮沒辦法下狠心咬舌自盡，只能臨死前裝一回漢子，讓那人了結掉自己。自己死了，好歹還能留下一筆錢給老婆孩子。

眼睛閉了足足五分鐘，那人也沒有動手。柯錚亮睜開眼睛一看，客廳裏空空的，一個人都沒有。忍著渾身上下的酸痛爬起來，只聽見外頭突然傳來密集的警笛聲。果然，那人報警了，等待自己的結果將比死亡還更加恐怖。

帶隊的警察是杜德永，劉衛國知道他和程黎平有交情，所以把這個順水人情丟給了他。杜德永知道劉衛國這個人，但沒怎麽跟劉衛國打過交道，以往在貝殼飯店裏吃飯，劉衛國也是悶頭喝酒不說話的角色。所以杜德永雖然心生懷疑，卻也沒想到劉衛國的身上，還以為是程黎平故弄玄虛，刻意變幻了聲音來瞞騙自己呢。

一幫子警員粗暴的砸開別墅大門，杜德永一馬當先的走了進來。剛走了兩步，杜德永突然犯起了嘀咕：“這怎麽是那小子以前住過的地方？”

旁邊的幾個警員如臨大敵，紛紛把手槍掏了出來。杜德永打開手槍保險，沖裏面喊了兩聲，見一點動靜都沒有，便猛的一腳踹開了大門。

柯錚亮好不容易綁好了繩子，正準備懸梁自盡，結果被警察們的高強燈光一照，噗通一聲摔倒在地。杜德永近前一看，認出這滿臉血漬的家夥確實是柯錚亮，頓時心中一喜，急忙喝令警員將他送往醫院搶救。幾個警員把柯錚亮送走之後，杜德永又帶人仔細的勘察了一下現場，可除了別墅側壁的大樹上有幾枚無用的腳印外，什麽痕跡也沒有搜尋到。

至於劉衛國之前打給杜德永的那個電話號碼，經警方查證，是一個夜市攤子上的小老板的。小老板說，有個客人說手機沒電了，給家裏報個平安。自己好心腸，所以就借給他用了一下。那人出手很大方，打個電話還多給了二十塊錢的小費呢。

而第二天的下午，一建集團的女員工李素琴也接到了快遞員的電話，說有一個包裹需要她親自簽收。李素琴說：“我正在單位上班，你幫我放在收發櫃裏吧。”

快遞員說：“不行啊，大姐，人家說了，必須您本人簽收。”

李素琴無可奈何，只能騎上電動車請假回來。看一眼那個包裹，似乎是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箱子。簽字收貨，將包裹帶回家裏，用剪刀拆開密封了幾層的膠帶，李素琴這才驚訝的發現裏面放著一疊疊碼的整整齊齊的鈔票。

鈔票都是連號的，很顯然是從銀行現取的，因為旁邊還有一張銀行的印戳條，上面是一串阿拉伯數字，寫的是伍拾萬元。李素琴一家人全都嚇了一跳，這麽一大筆錢，哪敢隨便收啊，正嘰嘰喳喳的說要報警，弟媳婦突然從地上撿起一張字條，上面寫著：“昨夜的問路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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